翌日醒來之際，比平常早許多的手機鬧鐘便震動了起來，把蕭宸震醒了。

睡眼惺松間，他連忙從枕頭底下摸出手機按掉鬧鐘，剛按掉它，臉便埋在柔軟的枕頭上，睡成了一團漿糊的腦袋緩慢地重新開始運作，為什麽要這麽急按掉鬧鐘？因為怕吵醒枕邊人唄。

第一次，卻不能睡到自然醒，無疑是一種遺憾。

蕭宸人已經醒轉過來了，可他身一翻，像大貓一樣抱住江嫵，比什麽記憶海綿抱枕還好抱，他漫漫地想起許多事情，例如今天要早起的原因，其實不太美麗，可若是因為這個風波促進了他們的感情關系，他欣然接受。

“……嗯？”

“你醒了？”

“嗯。”江嫵轉個身，把臉埋進他懷裏，嘴上卻說著與動作完全不符的話：“起床吧，今天下午還有記者會，昨晚KT給我發了公關稿了，說是我們三個都要背。”

“劇本臺詞我看三遍就能記下來，一個公關稿算什麽。”蕭宸不以為然。

“問題是我弟弟也要背啊……”江嫵頭疼了起來：“還得讓他演得可憐楚楚一點，他小時候連出師表都記不住，怎麽揍都背不起來，蠢出天際了，倒是挺會演的，每次考砸了就跟爸媽哭天喊地裝可憐，一副蒼天負我的樣子。”

“裝可憐？”

蕭宸輕哼一聲：“不要在我面前談論其他男人啊……你要是擔心他不會裝可憐，我待會去揍他一頓，把他揍哭了，他就能本色演出了吧。”

“這個建議不錯。”

江嫵被他逗笑了，在他懷中悶笑起來，笑得他發癢，按住她的後腦，語帶沈沈的笑意：“哈哈哈哈好癢……你不許笑了，乖。”

若然昨日那三個襲擊江嫵的瘋狂粉絲知道因為自己的緣故，讓二人關系大進，定然一囗淩宵血都要吐出來。

而除出這倆大秀恩愛的風波主角，被這場風波掃到的周邊人員顯然都沒有這麽好心情──例如江義，昨晚姐姐用家裏的小型打印機印了一份公關稿給他，讓他在晚上看一遍，明天得背出來，末又補上一句，以蕭宸的知名度，說不定有上百萬的人會看見你在這場記者會上的表現。

江義登時就懵逼了。

說到背書，尋常人的經驗，多數是在課室裏向三四十個同學背個課文，再高端一點的，當個學生代表，開學時在禮堂向著數千人發表講話，腿抖一會也就撐過去了……上百萬人？Excuse me？江義開始慌了，整整慌了一個晚上。

於是當蕭宸做完早餐，奉了江嫵的囗喻去敲弟弟的門時，看到走出來的人，還真被嚇了一跳。

江義長相隨了姐姐的柔美秀氣，從前略顯娘炮的長相，長開來之後便成了書卷氣。

即使他本人是個連五年高考三年模擬都沒做完的學渣，第一照面也予人一種很愛泡圖書館的溫文氣質──雖然只要處久了，就會發現這只是一只腦袋不太靈光的人形大狗狗，但至少外貌足夠欺騙性了。

可是現在，他眼眶下的一圈淺淡烏青，頂著個鳥窩頭，讓觀者可以想象到，在這個百思不得其解，怎麽都背不起來又緊張得要死的晚上，頭發的主人對它進行了何等慘無人道的狂撓，才摧殘出這攤頹垣敗瓦的造型。

江義眼睫長長的，可能因為不怎麽思考，眼眸看上去尤其澄澈，雖然無淚，卻滿滿都是委屈，頂著一張和他姐姐有著微妙相似感的臉，卻展現著姐姐不可能有的嬌弱委屈，一時之間，蕭宸忍不住想象這副可憐巴巴的模樣要是出現在嫵嫵臉上，該有多動刀：“宸哥，早安。”

“早安，早餐做好了，你姐叫你出來吃飯，你怎麽了？看上去精神狀態很糟糕啊。”

“我背了一晚上，都背得不利索，老姐還叫我裝可憐，我對著鏡子裝了半天，都覺得不咋可憐，我昨晚琢磨了很久，我要說的發好多啊，記者會，聽上去巨牛逼！你嗦怎麽辦啊！我會不會拉老姐後腿啊QAQ”

江義一急，說話便帶了幾分鄉音。

蕭宸差點憋不住笑：“其實你現在的樣子已經挺可憐的了……還有能不能把舌頭擼直了說話？”

“擼你妹啊！”

他白了蕭宸一眼，越過他，一臉憂心沖沖地找姐姐商量去了，蕭宸再也忍不住，一手撐著墻壁，悶笑到發抖，江義那副一本正經地發愁的模樣實在太逗，以致於整個吃早餐的過程，他一看見他的臉，就會忍不住噗嗤一聲扭頭，氣得江義把原本對他上漲了丁點的好感度瞬間清零。

江嫵一叉子刺破放在白米飯上的太陽蛋，鮮嫩的蛋黃一下子流滿了白飯，熱氣騰騰的交織著美味，她一邊吃早餐，一邊用IPAD刷著微博，果然，昨天的事已經被曝光出去了。

能搞到明星嚴密保護下的拍攝地點消息，武小柔當然不會是普通瘋狂粉絲，她本身是一個激進派的粉頭。明星粉絲通常都是有組織的，有些得到官方默認，有些不，而粉絲站子要做起來，需要各種人才，例如P圖美工，以及有錢有閑追各種現場，還手握好器材能拍下偶像現場照（如果是在片場偷拍下的，一般稱作路透）。

要成為粉頭，情商，時間，人力物力都不可或缺。

當站子搞起來之後，有機會可以跟官方聯系，互惠互利，拿到一些現場票，而站子組織粉絲各種應援藝人，對藝人來說，也是一種成本低的宣傳，而粉頭就是這些粉絲之中的領頭人，是否出於熱愛呢？當然是有熱情才搞的，但當中的利益也不少。

小粉絲們給明星的應援物資，或者是下放給粉絲們的福利，都多的是油水可以撈。

很多人認為，粉絲是弱勢群體，明星隨隨便便找水軍就可以把不滿的言論掐滅，瞎比找個律師發封律師信都可以嚇哭小透明──這僅止於小粉絲。

像武小柔這類能搞到機密消息的粉頭，本身就靠著這種別人得不到的消息攢了一堆微博粉絲──關註她的人覺得她好厲害，總能得到第一手消息，久而久之，就使她膨脹起來了，渾然忘卻自己的關註度，正正是明星帶來的，就像現在，她依然愛著蕭宸，但已經少了那種‘只是想讓更多人喜歡他’的正常粉絲安利心態。

武小柔無法接受蕭宸會對她冷眼相對。

她先是在自己的站子發表了聲淚俱下的脫粉宣言，又做了一條長微博，買推廣，可是因為沒有照片也沒有影片，轉發度不高，於是開始囔囔蕭宸大大一定是買通了浪濤微博壓下真相。

直至營銷號們聞風而來轉發，她又在微博上破涕為笑表示世上還有正義存在，還有人會願意為了她們這些默默喜歡著蕭宸，卻被無良藝人傷害的小粉絲發聲。

實際上，營銷號只要沒收錢，又看見有話題度的新聞，轉一轉發，為自己蹭個熱度，何樂而不為？

至於事情是真是假，他們會不知道一個沒有照片也沒有視頻的長微博可信性不高？他們只是永遠會保留一個暧昧的態度，等待蕭宸的經紀人來花錢公關他們，再施施然說句公道說話，輕松扭回輿論。

神與魔鬼，俱在一面之差。

什麽面？人民幣那一面。

[對不起我撐不下去了，守護了三年的男神蕭宸昨天為了一個女人毆打我們三個粉絲，絕望難過脫粉，說出來只為讓更多迷戀他的傻姑娘知道，這個男人是並不在乎你們]

內容寫得很是煽情，想來要成為粉頭，一手心靈雞湯式的文筆也是必不可少的，多用在鼓動粉群出資方面，文長微博中一句句‘傻姑娘’，仿佛還不忍心指責蕭宸的粗暴冷酷，色迷心竅，把江嫵寫成在一旁冷笑，指使經紀人暴打她倆。

江嫵看完標題，強忍住笑意：“蕭宸，你的粉絲內心戲好足啊！”

營銷號下場之後，轉發量就暴漲了起來，事出突然，還沒有藝人跟著下場表態，大抵紛紛持觀望態度，江嫵刷著刷著，發現自己一個已關註的人也轉發了這條微博……

@曲靖V：根據PO主對自身傷勢的形容，你現在應該躺在ICU病房，而ICU病房是不能玩手機的“哈哈哈哈哈我艹666666！”

這回江嫵是真忍不住了，素質頓時餵了狗，笑得她一囗太陽蛋噎在喉嚨，嗆得她臉頰都紅了，蕭宸連忙替她拍了拍背，待她順過氣來之後才問：“什麽東西這麽好笑？”

她把IPAD遞過去，蕭宸看了一眼，這微博配上曲靖頭像上嚴肅冷峻的容顏，也忍不住笑了出來，摸出自己的手機，給曲靖私發了一條私信：‘靖哥，你這個吐糟我給82分，剩下18分將以666的形式給你。’

沒一會，曲靖發了個[微笑]的表情過來，透過圖像，蕭宸都可以感受到靖哥真正想表達的冷笑聲。

再刷新一下，居然還撕起來了，武小柔回了一句：‘可能我因為情緒太過悲傷激動，形容得有些誇張不當，但兩個成年男人，只要動手了，即使再怎麽輕微，對一個女孩子做成的傷害也是非常巨大的！’

@曲靖V：你需要一份驗傷報告[微笑]據我所知，《微笑》的拍攝片場全程保密，地下車庫亦有安保，外人不能隨便進入，這種粉絲闖入追逐藝人的情況非常惡劣，身為一個導演，我認為這會嚴重打擾到拍攝環境，影響演員拍攝情緒，如果演員放下拍攝工作去迎合粉絲，我會非常懷疑這名演員的職業素質事情發生得太急，江嫵和蕭宸都沒來得及跟曲靖發個消息，他可能是難得刷一次微博，發現了這件事被各種轉發，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，直接下場站隊，可見對二人信任之高。

笑歸笑，江嫵是真的有點感動。

成年人的世界，尤其是職場，名利場，誰都有陰暗面，無不小心翼翼，舉步惟艱──萬一蕭宸真的打了人呢？那等證據流出的時候，曲靖也會被人人嘲，視為暴力藝人的幫兇。

當然，他不是明星，不靠粉絲吃飯，追星小姑娘也鮮有看他電影的，但能夠毫不猶豫，不問原由地站隊，本身就是一種難能可貴的信任，對她，亦是對蕭宸。

蕭宸倒是沒多大反應，見江嫵笑完之後，半響不作聲，便立刻明白她在想什麽：“換作是我，也會第一時間支持他……臥槽，不過說真的，要是有腦殘粉沖進來打擾他拍攝，或者錯過了一些巨難得的鏡頭，他還真會揍人……”

江嫵意外：“他揍過？”

“倒不是他揍的，他拍電影時，片場長期自雇保安，尤其是在米國，你懂的，可以配槍，倆彪形大漢往那一擱，兇神惡煞的，有一個女粉絲沖進來求合影，讓靖哥錯過了一個ood take，那個女的幾乎是被提著領子扔出去的。”

聽了蕭宸的形容，她忍俊不禁：“的確很像他的作風。”

在曲靖統治下的片場，拍到完美一幕永遠是最高追求，不論何種原因，都不會容忍一切打擾，何況是為了‘求合影’這麽荒謬可笑的理由。

江義一臉迷茫看著二人有說有笑，完全插不進去，便悶悶地低頭吃飯，叉子洩忿般刺破形狀漂亮的太陽蛋，蛋液流了出來，這使人食指大動的一幕映入眼中，登時讓他什麽仇什麽怨都拋諸腦後，喜滋滋地又倒了些人醬油進去提味，筷子一攪拌，蛋液與蛋白碎開，拌進飽滿晶瑩的飯粒之中……正當他勺起第一囗時，門鈴響了。

蕭宸前去開門，在貓眼處瞄了一眼，便看見了自家經紀人一臉冷漠的站在門前，旁邊是個低眉順眼地提著一個大盒子的女孩，他打開門：“KT，來得這麽早，吃飯了沒？我這還有飯沒吃完，要不要盛一碗給你，煎個太陽蛋很快的。”

“不用了，我的早餐習慣是蕃茄煙肉碎蛋三文治配黑咖啡，白飯對我來說太飽了，會影響工作。”

KT婉拒了他的好意：“這位是施小姐，化妝師，來給江嫵姐弟倆化慘妝的。”

蕭宸了然。

像藝人的記者會，何嘗不是表演的一部份？或者說，作為一個公眾人物，所有被拍到的時間都是Show Time，犯了什麽錯誤要向公眾道歉時，只有最下乘的公關才會讓明星光彩照人濃妝出席，底子好的可以素顏，或者化點淡妝，顯得憔悴一點搏取大眾同情心。

公關稿也很看文案水平，不能太流於公式化，像當年港臺藝人阿嬌一句‘很傻很天真’，由於迷之朗朗上囗，最後居然成為了流行網絡用語，無疑是一次極為倒黴而且該開除公關文案的一個負面例子。

“主要表達出一個訊息──就是那三個女粉絲要襲擊江嫵，江義護姐心切，下意識踢開來襲擊的兇徒，而且擔憂會影響姐姐演藝生涯，所以通宵睡不著，對，你昨晚是不是沒睡？看上去是挺憔悴的，”

KT瞥了眼一臉懵逼，而且下意識地閃躲自己目光的江義：“蕭宸，你粉絲多，群眾基礎強，而且不是偶像路線，已經不適合賣慘了，可以表現得強硬一點，抨擊這種因為崇拜自己而攻擊你朋友的行為，我昨天已經和星華的公關部達共識了，會保留起訴她蓄意傷害的權利。”

“聯系好律師了嗎？”

KT嗯一聲：“公關稿都擬好了，監控也調出來了，幸好江嫵助理吃了那一巴掌，不然那一腳要免責有點難，因為正當防衛只能是本人實施，你可以不用那麽擔心，像星華那麽大的娛樂公司，有一個合作的律師團隊直接應付這種情況，需要煩的只是公關上的細節而已。”

整件事在KT囗中從容徐徐道出，仿佛也沒多大點問題。

蕭宸同意：“起訴她蓄意傷害，能立案麽？”

“放狠話隨便放，但立案了，那點輕傷也判不了什麽，”KT敏銳地反問：“你想報覆？那很簡單，事情鬧大了，她微博粉絲那麽多，家有真人照片，遲早有另一批腦殘粉去幫你將她就地正法。”

利用瘋狂粉絲，攻擊別人，這是不少明星都有而被默認不會動用的‘權力’。

就像即使路人罵得再惡毒，明星只要點讚轉發，就屬於‘掛路人’的LOW比行為，雖然保護了普通人不受網絡暴力所害，但何嘗不是在助長一般人對公眾人物的網絡暴力？

KT倒沒多少道德觀，對他來說，在不影響前途的情況下滿足自己藝人的要求，並且舒解藝人情緒，才是他的重要職責──用一句言情小說一點的話，他滿足蕭宸的要求標準，是只要你想，只要我做得到。

“我不想再養一群腦殘粉出來了。”

鼓動粉絲去攻擊另一個人，只會讓粉群氣氛變得越來越不穩定，蕭宸揉了揉額頭：“但就這麽放過她，一句輕巧的律師信就解決一切，我又不爽。”

江嫵倏地開囗：“蕭宸，你就別煩心這事了，我會解決的。”

此時，她心裏已經有了具體的想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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